这个经验是长晓上回经历大暴雨时得出的,上回屋里淹的比这严重多了,要不是有门槛,她睡觉的床都得被抬走。
算一算,她已经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中生存两个月了。
该熟悉的东西都已熟悉了,经验也攒了一些,但难的事,比如烧火,比如做饭,比如劈木头墩子,没人教,要领会其中的技法很难。
长晓一直在不知道对不对的道路上前行。
酣畅淋漓的春雨过后,整个家都是湿的。那张半干不湿的被子,长晓盖了几天了,今天太阳大,她要把它拿出去晒。还有衣服、趋近于发霉的碗筷,仔细清洗后都要拿出去接受阳光的照拂。
先前支在地上用来晒衣服的木架子,不知被雨水带去了哪儿。
长晓只好用柴刀重新削几根。
这回她学聪明了,把木棍的一端削尖,让它们牢牢地扎进地里,这样既不会被雨水冲跑,也不会被风吹倒。
弄完这一切,正要回屋时,长晓发现墙角长蘑菇了。
一朵白白的,顶着圆鼓的伞盖,菌杆只有她食指那么粗的蘑菇。
她蹲在它身前看了一会儿,甚至用手触碰了它。这是一个大胆的行为,因为不知道它有没有毒,长晓私心里觉得它没毒。
她动作轻柔,皮肤略略擦过就收回,而后将食指蜷在掌心,体会这种光滑细腻的感觉。
蘑菇形状可爱,娇俏喜人,这是她见过的蘑菇里最特别,最引人注目的,只是它的脾气好像不太好,在生什么东西的气,所以背对她这个方向生长。
长晓看了一眼身后,那是一碧如洗的天空与和煦温暖的阳光。
下意识地想植物不都是向阳生长的吗?
零星的快要被遗忘的生物学知识反驳:蘑菇不是植物,它没有叶绿体,所以不能进行光合作用。
没准是这阳光碍着它了。
长晓离去前,搬来一张有靠背的竹椅,挡在蘑菇身前,为它挡住阳光。
傍晚天气骤变,又开始刮大风,长晓赶紧去屋前草地把被子衣服收回来。
团成一团抱在怀里,要往屋里去,经过屋门边上的那个柴棚,长晓想起早上发现的蘑菇,停下脚步望了望,却发现蘑菇不见了。
脚步挪过去再找找,原来是一片巴掌大的枯叶挡住了它。
长晓无声扬起一抹笑,抱着被子先回屋。
一片潮湿枯败的树叶糊在自己脸上,白钰的第一反应是生气。
这枯叶不仅吵醒了她,还挡住了她的脸。
没有生物会喜欢自己的脸被某样东西糊住,而且是一整张。
想像野兽撕咬一样暴怒起来,将这片枯叶撕碎,白钰做不到,她不再是灵敏迅捷的狐狸,而是一朵羸弱安静任人宰割的蘑菇。
想要付出行动的事做不到,白钰只能在心里撕咬安排了这一切的臭老天。
“我……”
第一个字刚骂出口,面前这张枯叶就被一双手揭下。
明暗交替的感觉,像眨眼,白钰就当自己眨了一回眼,然后就看见枯叶背后的脸,那张玉润冰清,面含浅笑的脸。她眉目柔和,语气调皮地替自己抱怨:“这张叶子真讨厌对吧?”
白钰决定收回刚才及今天早上说过的话。
一切。
当蘑菇有什么好的。
当蘑菇有什么好的,白钰一个晚上就全盘出来了。
首先,长在这里很好。
土地松软,有屋檐挡着,能减少风吹日晒;植被茂密,有草丛为它锁住水分,保持生长环境的湿润;有腐烂的木材为它提供养分,木材上长出别的品种的蘑菇,可以……那个不提,她现在看那些蘑菇不顺眼。
其次,蘑菇所具备的生理属性,白钰也已经摸清了。
她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样不能跑不能动。蘑菇的主体——生长在的地底的菌丝,可以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绵延不断地生长,四处开疆扩土。
扩展到哪里,她的思想与意识就蔓延到哪里,并在希望留下视角的地方,支起伞,长出一朵蘑菇。
人们习惯称蘑菇的地上部位为蘑菇。其实对于蘑菇的主体来说,这是无足轻重的一个部分。舍弃了、破坏了、被人采走了,都没事,会有新的来补足。
蘑菇们叫它“子实体”,是用来孕育孢子、繁衍后代的构造,像开花植物的花。
一棵植物可以有成百上千朵花,一棵蘑菇可以有数不尽的子实体。
对于菌丝足够强大,不需要靠孢子来繁衍的白钰来说,“子实体”就是她一次性的眼睛。
她想看时,就在那处长出,不想看时,就叫这朵子实体枯萎,让养分重新流回自己的身体。
这样的能力对于白钰来说太喜欢,也太需要了。
有了它,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这栋土房子,钻到一张靠墙安置缺了一截腿的桌子旁,爬上床,盘绕在稻草做的枕头旁,看这张被月光笼罩的恬淡的睡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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